2025年7月，美国第七巡回上诉法院的一纸判决，将中国风电领军企业金风科技推上国际舆论的风口浪尖。
这场始于巴拿马El Coco变电站的接入纠纷，历经五年跨国法律拉锯，最终以”部分维持、部分发回重审”的复杂裁决落幕。
金风科技虽成功捍卫部分诉求，却因”不可能履行理论”的争议再掀波澜。
这不仅是一起关于光伏项目接入电网的商业诉讼，更是中国清洁能源企业全球化进程中必须面对的”合规大考”。
当本土市场规则与国际司法体系碰撞，当行政决定与跨国诉讼交织，金风科技如何用专业与韧性破局？
金风科技的经验又为中国企业”走出去”提供了哪些生死攸关的启示？
本文来自“海外诉讼简讯”系列文章，由杜国栋律师团队组织编辑。本系列文章聚焦于中国企业和中国企业家在海外涉诉的实务动态，着重关注跨境诉讼风险防控以及国际司法程序应对策略，提升全球化经营中的法律合规与维权能力。本系列专栏集中收录于“渔渡跨境评论”。
一、引子：一场跨越大洲的法律风暴
2020年5月，巴拿马的El Coco变电站终于向Avanzalia Solar开放，这座由中国风电巨头金风科技（Goldwind）关联公司运营的设施，曾因拒绝接入引发了一场激烈的法律争端。
五年后，这场风波从巴拿马的行政听证会席卷至美国第七巡回上诉法院，2025年7月的最新判决将金风科技推上风口浪尖。
西班牙公司Avanzalia蓄意指控金风科技通过其巴拿马子公司UEPI，不配合其太阳能项目接入电网，导致数年延误和巨额损失。
面对复杂的跨国法律战，金风科技如何应对？这不仅是一场企业间的博弈，更是中国企业在全球化征途中面对法律、文化和市场壁垒的缩影。
二、背景：金风科技的全球雄心与巴拿马之争
金风科技，成立于2001年，2007年在深交所和港交所双双上市，是中国风电行业的领军企业，也是全球清洁能源领域的先锋。
金风科技以风电为核心，业务涵盖能源开发、装备制造、服务与智慧能源，足迹遍布42个国家，总部位于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
在巴拿马，金风科技通过其子公司Goldwind USA及其关联公司UEPI，参与了El Coco变电站的运营，这座变电站是连接巴拿马国家电网的关键枢纽。
2015年，西班牙公司试图将其太阳能发电厂接入El Coco变电站，却遭遇UEPI的拒绝。
西班牙公司指控金风科技从芝加哥总部遥控指挥，通过拖延战术，阻止其电力接入国家电网公司与五家私人客户。
这一指控将金风科技推向了一场跨越巴拿马行政程序和美国联邦法院的法律战，最终在2025年7月由美国第七巡回上诉法院作出判决。
三、冲突核心：从行政争议到联邦诉讼
1. 巴拿马的行政博弈
在巴拿马，电力监管部门是Autoridad de Servicios Públicos（ASEP）。
任何希望接入国家电网的企业需获得“最终许可”和ETESA的“可行性证书”。
西班牙公司在2015年取得相关许可后，试图与UEP协商接入协议。
金风科技认为以未提交电气研究报告和未获接入协议，所以拒绝接入。
西班牙公司向巴拿马电力监管部门ASEP提起申诉。
历经21个月的听证和仲裁，巴拿马电力监管部门在2017年发布命令，要求西班牙公司必须提交更新后的电气研究报告。
巴拿马电力监管部门也要求，金风科技在条件满足后配合接入电力。
最终，双方在2017年12月签订接入协议。
但由于许可过期，西班牙公司直到2020年5月变电站易主后才实现连接，2021年1月开始售电。
西班牙公司认为，金风科技的“拖延战术”导致其错失市场机会，损失包括：无法出售项目给Fisterra Energy、无法履行电力合同以及错失公开市场销售。
2. 美国法庭的法律交锋
西班牙公司在美国伊利诺伊州北区联邦法院提起诉讼，指控金风科技构成侵权干涉（tortious interference），涉及两项诉求：阻止其履行五份电力购买协议，以及阻止其在公开市场销售电力和出售项目。
金风科技提出认为，西班牙公司未穷尽巴拿马电力监管部门的行政救济。
此外，金风科技认为西班牙公司的主张未能无法满足伊利诺伊州侵权干涉的要件。
地区法院支持金风科技，认为巴拿马电力监管部门的2017年7月命令具有约束力。
然而，第七巡回上诉法院在2025年7月推翻了部分判决，认为金风科技可能通过阻止西班牙公司履行与当地电网的电力合同，而构成侵权干涉。因此，案件应被发回重审，并聚焦这一问题。
四、金风科技的”破局密码”
1. 国际礼让与禁止反言的胜利
金风科技在诉讼中的首场胜利，源于对巴拿马行政程序正当性的精准运用。
第七巡回法院确认，巴拿马电力监管部门的决定程序公平。
法院也确认，西班牙公司对金风科技的指控，如通过欺诈（如谎称变电站容量不足、隐瞒UEP限制协议）获取有利决定，缺乏证据或无关紧要。
这一结果意味着，金风科技的法律团队成功将争议焦点限制在接入协议签订前的行为，利用国际礼让原则（尊重他国行政程序的权威性），大幅减轻了诉讼压力。
2. “不可能履行理论”的挑战与应对
尽管部分诉求获胜，发回重审仍对金风科技带来严峻挑战。
法院认为，金风科技可能通过拖延接入协议或建设批准，阻碍西班牙公司履行与本地电网公司或私人客户的合同。
如何应对？金风科技需在重审中强化三大策略：
1. 合规证据链：证明UEPI的拒绝基于合理技术依据（如变电站容量限制）或西班牙公司提交的研究报告不足；
2. 商业正当性：强调其行为是保护自身投资与市场地位的合理决策，而非恶意干涉；
3. 第三方归因：若本地电网公司或巴拿马电力监管部门的程序失误导致延误，将责任转移至外部因素，而非金风科技操控。
五、中国企业的全球化启示录
金风科技的案例，为中国企业”走出去”提供了三堂必修课：
1. 合规是”出海”的第一生命线
熟悉并严格遵守当地法规是基础。金风科技在巴拿马的子公司严格遵循巴拿马电力监管部门程序要求，避免了行政违规风险——这证明，合规不是成本，而是规避全球法律风暴的核心屏障。
2. 专业法律团队是”护航舰”
跨国诉讼需要应对国际礼让、禁止反言等复杂规则。金风科技在美国聘请专业律师团队，精准应对法律争议，展现了全球化企业的法律成熟度——专业支持不是选项，而是必选项。
3. 声誉管理是”软实力”
尽管面临指控，金风科技可通过公开透明的沟通，强调其在清洁能源领域的贡献，化解负面影响——全球市场不仅看企业的商业能力，更看其价值观与责任感。